读这一段话时,心弦触动,无比的为赫里内勒多难过:
“谈话即将结束时,赫里内勒多·马尔克斯上校望着荒凉的街道、巴旦杏树上凝结的水珠,感觉自己在孤独中迷失了。
‘奥雷里亚诺,’他悲伤的敲下发报键,‘马孔多在下雨’。
一阵长久的沉默,机器上跳出了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的电码:‘别犯傻了,赫里内勒多,八月下雨很正常。’”
《百年孤独》描写了布恩迪亚家族七代人和小镇的命运,从老布恩迪亚建造马孔多镇,到它繁华、破败再消失,从“家族的第一个人被捆在树上,最后一个人正被蚂蚁吃掉”。梦想与爱情、革命与激情,所有的昙花最终都像宿命般飞入空中,暴风吹来,一切迷失。但就像马孔多的失眠失忆症一样,这个大陆的孤独并非没有解药,这解药如同那三袋金子一样,藏在百年历史长河中。
以下是我的四点感悟:家庭、政治、爱情、独孤的宿命与解药。
(一)家庭
拉丁美洲是大航海时代被掀翻的小船,马孔多从来既被动接受,又纠纷动荡。一个细节是——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很早就察觉:人性发生了变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抛下妻儿肩扛猎枪上战场的时代。布恩迪亚家族成员的个性疯狂源于三个点:愚昧的家庭教育、缺失的亲情、社会的动荡和重构。老布恩迪亚对神奇事物的入魔是因为现代科学一波波入侵马孔多,当地人无法消化理解;卡迪奥和奥雷里亚诺统一战线,偷会寡妇则是因为父爱从小缺失,寻求爱之反抗和补偿所致;阿玛兰妲拒绝了两个深情的追求者,到老未婚,是因为家庭从没教会她爱,甚至阻挠正常爱恋,所以她的爱恐惧内化为执拗和偏执的原则;蕾贝卡几乎有机会获得幸福,却因家庭成员的阻挠、社会的动荡误入一段她被迫卷入的婚姻,以每天中午三次的狂喊性爱释放幼年时被压抑的人格。
新时代如同巨浪拍打着布恩迪亚家族,除了第七代人,几乎没有人建立美满的家庭。这是因为新时代纷纷杂杂,没有健全的人格就很难经营稳定的爱情、婚姻和家庭。进一步讲,这是因为布恩迪亚家族原生家庭缺少良好的爱和先天教育,每个成员也没有主动改善,寻求可得的美好,达到正向反馈,反而将偏执和孤僻转入骨髓。
(二)政治
保守派和自由派纷争的顽疾,很少部分是关于政治理想,而更是关于权力。自由派掀开自己的面目,不过是一群刽子手。保守派掀开自己的面目,是另一群道貌岸然的刽子手。而在停战协定后,先后上任马孔多的都是庸庸碌碌的市长,沦为摆设的法官。
在拉丁美洲大陆的政治顽疾中,并没有明显的对立两派,反而掺和了太多社会矛盾:殖民主义与封建君主、自由主义与保守主义、信仰与教会、议会和国王利益等等。不是一两个理想主义者能够改善的,需要几代人慢慢祛除毒性,自由民主和保守主义才能达到共生良性发展状态。
(三)爱情
布恩迪亚家的人仿佛受到了诅咒,几乎每个人都对爱情和性爱都着魔到迷失过。卡迪奥因为对性爱的开悟,偷情寡妇又跟马戏团的姑娘私奔;阿玛兰坦因为与姐姐爱上同一个绅士,不断暗中阻挠姐姐的婚姻。奥雷里亚诺则有十七个私生子,却从未爱上哪个女人。蕾娜塔则与工厂的情人秘密约会,无法修成正果,反而因为情人被误杀而失去了心智和语言能力。
布恩迪亚家的人大部分爱无能,一方面要深深的可怜他们,另一方面,其实当代现实社会中,爱无能爱无力的又何尝是少数呢。愿我们有足够的运气遇到对的人,有一份稳定可靠的爱情;也愿我们在遇到错的人时也能及时转身,并自我治愈。
(四)独孤的宿命与解药
本没有宿命一说,每个人都走过相同的路就有了宿命。
回到本文起始处,我在深深的难过中,看到了一处问题:布恩迪亚家的人很少与人交流内心。他们家族不缺少敏锐的感知,但缺乏感性探讨、触碰内心的勇气和能力。然而,更要命的是,他们家族中尝试触碰心灵的,都在种种社会旧习、技术剧变、革命对峙、小镇枯荣、社会重构这个怪圈组成的紧箍咒上败下阵来。
以前看刘震云的《一句顶一万句》,感受到深深的孤独和强烈的倾诉欲。但看《百年孤独》,上升到哲学高度,有时代的荒诞和宿命之感。
孤独也许是永恒的,这也不是什么本质上的坏事。我们不用剧烈抵抗,走入越抵抗越偏执的怪圈。因为每个健全人格的人也会在各个层面上孤独,洞穴时刻有独处的静美,高山流水有曲高和寡的寂寥。在你遇到灵魂之友,你就会珍惜不孤独的震撼,陌生人,愿你有。
在书中我们看到,直到第七代人,他们终于尝试敞开内心,去拥抱一份真正的爱情。虽然他们在物理世界上随着马孔多镇而消失了,但这个迟来的爱情故事表明这不是一个不可治愈的民族性问题和个性问题,他们只是暂时迷失了。